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缙云丨兰卓病房里的人生

病房里的人生

文/兰卓

那位大姐正在输血,请我帮她把病床升起来,我刚刚升到她想要的高度,一个看起来挺资深的医生就带着几个年轻医生进来了。

那位大姐说,医生,你看,我输血这么慢,是怎么回事?还有,我入院这么多天了,输液、吃药没有断,感觉越来越严重了,也花了不少钱,怎么回事?

资深医生看向几位年轻的医生道,她的家属呢?病情这么……

一个年轻女医生扯了资深医生的袖子道,有家属的,到食堂给她打饭去了。

那位大姐立即回答说,我儿子在南方打工,离了婚的,一个人要还房贷、车贷,我老公在老家带着孙子,医院。医生,放心嘛,医院一分钱的。我公公也在住院,就在楼上,娃儿的伯伯在跑上跑下……

资深医生说,你这个病要怎么治,得看你的家庭条件。

那位大姐说,医生,听说有万元一支的特效药,一针就管用。

资深医生说,是有特效药,但不能保证就有用,因人而异。

那位大姐喃喃自语,万元一支的特效药也不能保证有效?

随后,医生们走出病房,在走廊上轻声会商她的病情。

回县里治病,可以报销大部分费用。那位大姐与我母亲住在肿瘤科的同一病房里。我姐姐说,这位大姐医院做了10多年护工,对收入特别满意,医院,她被查出患的是子宫肿瘤。医院入院后,一周里被护士催了几次去缴费。

我母亲是胃上的病,医院检查,专家都说已经扩散了,因年老体弱,难以做手术,建议保守治疗。

那位大姐特别羡慕我母亲。她说,阿姨,你子女多,轮流来看你照顾你,你福气真好。母亲脸上挤出了久违的一点笑容:“儿女都有孝心,害错了病,皇帝碰上了也没有办法!”

到了晚上,母亲吃的流食、喝的水都吐了,她把我和姐姐叫到面前交代了后事。然后,立即把父亲的小弟、我的幺叔也叫过来交代了一番。随后,她打电话给大哥,说明天就出院回老家。

那位大姐的血还没有输完,她的表情特别难看,默默地躺在那里。偶尔,她自言自语地说,一点食欲都没有,但是,阿姨啊,得多吃点东西,不然,挺不过去的。等我病好了,我医院做护工,累是累点,收入还不错,要不了几年,就能够凑齐彩礼钱,给我儿子再娶个媳妇。

大哥劝母亲坚持住院。母亲的主治医生是个三十来岁的女子,她说,去做个加强CT,再说下一步怎么办吧。

第二天早上,我正要扶着母亲进去照CT,那位大姐径直进去了,有些吃力地躺了上去,嘴角冒出了痛苦的“嗤嗤”声。

我说,显示牌上提示了,轮到你的,她怎么……母亲说,算了,让她先做吧,她本该是前天照CT的,昨天才把费交了。

拿到结果后,医生看着片子沉默了许久,然后她将我“请”到医生办公室外面的走廊上细说了母亲的病情:之所以呕吐,是因为胃向下的通道几乎被堵塞了,可以试一下小剂量的化疗,但她的身体不一定吃得消,做了也不能保证有效果。

吃不下东西,母亲嚷着要出院。我在姊妹群里说了医生的意见,大家进行了激烈的讨论,最终同意母亲出院。

我和妻子带母亲去检查了几次,有几次病情发作,她都在群里说“老三没有说实话”。

检查结果都是我“宣布”的,我们“统一口径”都说是胃溃疡。如果告诉母亲实情,吓都要吓死她——医院里的新闻我们看得多了。

母亲头脑出奇的清醒。作为“老三”,我总是躲着母亲的眼神,生怕她“提审”我——我最大的优点和缺点都是,“不善于”说谎。

但她从来没有当面质问我。打针输液后,她就劫后余生般在群里说,“看来没有什么大问题,进食的问题慢慢来嘛”。

几个月来,病情越来越严重,母亲自言自语说“我这个病是治不了了”的频次越来越多,说“我病好了,今年冬月就和你们大哥一起过生日,我满八十他满五十九”的频次越来越少。越是到后来,她说“我不能回不了家,我要落叶归根”的频次就更多了。

我们收拾东西出门时,那位大姐“叮嘱”我的母亲道,阿姨,尽量多吃点东西,想吃点什么就吃点,我要是也有八十岁就知足了……

娃儿的伯伯给她端来一大碗饭菜,她接过来一边“认真”地吃起来,一边告诉娃儿的伯伯:“哥哥,阿姨一家对我很好,你看,还给了我水果、牛奶。”

娃儿的伯伯送我们出门时,对我们一家照顾他的弟妹很是感激。我把他拉到一边说,大哥,你弟妹的病是什么阶段了?

这位大哥对我耳语说,兄弟,她的病发现晚了。为了挣钱,真是忍得,一直坚持上班,昏倒了才去检查,确诊就是晚期了。医生早就告诉我弟弟了,但是,谁忍心告诉她实情呢?

作者简介:兰卓,重庆市作协会员,现供职于渝北区融媒体中心。

编辑:朱阳夏

责编:陈泰湧

审核:冯飞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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