蔡麼麼答道:“是,去给王老夫人磕头时见到了四姑娘,四姑娘现在就养在王老夫人身边,有老夫人悉心照料,四姑娘看起来过得不差。”
唐夫人欣慰的点点头,道:“那就好,当年秦妹妹托我看顾她的一双儿女,只是我们两家到底隔得远,我鞭长莫及,现在想来,我多有辜负秦妹妹托付之处。现在桢姐儿过得好,秦妹妹地下有知,也能放心几分。”
说着,唐夫人又问起明日拜访之事。
蔡麼麼将王桢姐弟明日要去东昌侯府,王老夫人让其后日再上门的事情一一答了。
唐夫人听了,道:“后日便后日吧,也不差这么一天两天的。”
说完这些,唐夫人又挥手示意蔡麼麼过来,道:“麼麼,我正在盘我的嫁妆册子,您也过来帮我看看。”
蔡麼麼听了先是愣了一下,接着道:“夫人,可是府里又……”
未等蔡麼麼说完,唐夫人却摇了摇头,打断她道:“去年收上来的租子还能开销一阵子,府里倒也没那么快揭不开锅。我是想着,缙哥儿和桢姐儿都大了,亲事还是趁早定下来的好,即是要定亲,聘礼也要趁早打算起来。”缙哥儿即是唐夫人的亲子,云阳侯世子唐缙。
蔡麼麼这才了然的点点头。其实也不怪蔡麼麼以为唐夫人这是要变卖自己的嫁妆贴补府里,云阳侯府这些年无人出仕,只剩一个空头的爵位,云阳侯又不事生产,就靠着一些祖产度日,府里早已是入不敷出。早些年的时候,还能变卖祖上积攒下来的一些瓶瓶罐罐维持开销,但瓶瓶罐罐都变卖得差不多了,这些年就常靠着唐夫人变卖嫁妆贴补府里。
唐夫人端起炕桌上的青瓷茶碗润了一口嗓子,然后才叹了口气,道:“你也知道,缙哥儿和桢姐儿的亲事不过是当年我与秦氏口头约定,三书六礼皆没有过。王三现在正得皇上和太子看重,听说他回京太子都是亲自去迎的,缙哥儿正需要这样得力的岳家,不将亲事定下来,我总不安心。”
蔡麼麼笑着道:“夫人多虑了,我见王家那边是极其看重这门亲事的。”
唐夫人却道:“这年头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,更何况只是口上说的,还是要将实打实的名分定下来才令人放心。缙哥儿和桢姐儿都到了成婚的年纪,按我的想法,最好是在今年就将三书六礼给过了。明年缙哥儿要考武举,正好能得王家的几分助力。”
说起这个,唐夫人不由想起当年。秦氏临终时将女儿托付给她,那时候王清还没考中状元,王大学士又到了将近致仕的年纪,她的夫家虽落魄,但到底还有个世袭的爵位。她虽与秦氏交好,但却没有将唯一的儿子送去做人情的想法。只是那时候她也极怜悯秦氏,不忍拒绝,便口头答应了缙哥儿与桢姐儿的亲事。她原想着先暂时安了秦氏的心,过后再找个理由拒了这门亲的,反正这三书六礼还没过,不至于就妨碍了谁的名声。
后来王清中了状元,特别是后面又被皇上钦点为太子的老师,她觉得这门亲事也是极不错的,便认下了这门亲。
现在想想,当初幸好答应了秦氏这门亲事,若不然依着王清现在的荣宠,怕不一定会同意让桢姐儿与缙哥儿定亲。
过了一会,唐夫人又道:“侯府虽已渐式微,但聘礼还是要置办得体体面面才好,也免得外人看轻了侯府,亲家那边见了也觉得让桢姐儿嫁过来是委屈了她。只是你也知道,祖田的那点出息,连维持府里开销都不够,要再想挤出银钱来给缙哥儿置办聘礼,根本是从干毛巾里头挤水,哪里有,这少不得还是要从我的嫁妆里面先贴补出来。”
蔡麼麼却担忧道:“只是夫人,这些年,您往府里大大小小贴补进去了不少,若再拿嫁妆来置办聘礼,您的妆帑只怕要掏空了。”
唐夫人道:“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。好在这侯府以后都是缙哥儿的,我就当拿嫁妆贴补自己儿子了。只望明年缙哥儿能顺利考中武进士,等受了官职,府里的日子也就能好过一些了。”
蔡麼麼便道:“夫人放心吧,世子爷自小努力上进,是个有出息的,明年定能考个武状元回来,且说不得世子爷以后就能让我们侯府再次兴盛起来。且你看看永宁侯府林家,当初不一样流落成了二三等的门第,结果就因为现在的永宁侯有出息,当年考中武状元,后面又进了军中做了将军。现在说起永宁侯府,哪一个不竖起拇指。”
唐夫人听了不由的笑了起来,说起自己的儿子,唐夫人是有些骄傲的。她嫁的丈夫虽没什么出息,但好在儿子懂事上进,武艺上又有些天分,前面总还看得到希望。且她是听说过永宁侯府当年的情形的,与云阳侯府现在的情形倒是有些像。若缙哥儿真有这个运道,能如林侯爷那样步步高升,那便是祖上积福了。
姜氏从小杨氏的院子里走出来,然后匆匆的回了自己的院子,接着坐到榻上皱起了眉头,心中一片烦躁。
贴身伺候她的洪妈妈见了,倒了一碗茶递到她的面前,然后问道:“夫人,您可是有什么烦心事?”
姜氏挥开她手中的茶碗,轻轻地摇了摇头。有些心烦气躁的按了按额头,过了一会,才开口道:“刚刚母亲与我说,她想让霈哥儿与小姑子家的楹姐儿亲上加亲,问我可愿意。”
洪妈妈道:“夫人可是不喜楹表小姐?”
姜氏道:“你又不是不知道楹姐儿是怎么出生的,她……”说到这里却硬生生将话头止住,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。过了一会,她才又缓了缓语气,继续道:“若将她当亲戚来待倒也没什么,但若是让她来做儿媳妇,我心里却怎么都觉得有些膈应。”
洪妈妈默了默,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洪妈妈原是从小贴身伺候姜氏的丫鬟,原名香云。后面随姜氏陪嫁到蒋家,又被姜氏配给了蒋玉英身边的小厮白年。现在白年早升做管事,管着威北侯府在江南的宝货生意,而洪妈妈则继续在姜氏身边伺候。洪妈妈与姜氏原是半主仆半玩伴一起长大的,与姜氏的感情比起其她的下人来自然要亲厚一些。姜氏将其视作心腹,许多事并不瞒着她。
当年蒋氏未婚生子,许多善后的工作都是小杨氏与姜氏一起办的,洪妈妈作为姜氏的心腹,还帮着干过一些跑腿的工作。一些私密而不能外传的事情,她自然也能知晓一些。
楹表小姐说的好听是记在嫡母名下的半个嫡女,说得不好听其实就是奸生子,夫人是受正统教育长大的,也难怪她不喜楹表小姐来做自己的儿媳妇。
过了一会,洪妈妈安慰道:“夫人无需担心,总归夫人才是二少爷的母亲,二少爷的亲事总还是要您来做主的。”
姜氏轻轻的摩挲着自己手腕上的一只碧玉手镯,心烦道:“我倒不是怕母亲会越过我让霈哥儿与楹姐儿定亲,母亲既然先问过了我,便还是尊重我的,我愁的是霈哥儿。霈哥儿待楹姐儿一向不同,之前楹姐儿人在金陵,他还不忘时常写信送礼物给她,我只怕他心里已经对楹姐儿起了心思。”
洪妈妈道:“二少爷年纪还轻呢,就是有什么心思怕也是一时的。”
姜氏道:“我原也是这样想的,从前我念着他们年纪小,心里便是有什么也不过是小孩子心思,时间久了也就忘了,我若出手阻挠,反而容易让霈哥儿起了叛逆之心,生出非要楹姐儿不可的心思来。只是你没见到小姑子一家回来那日,霈哥儿看到楹姐儿的神情,我只怕他是动真格的。”
洪妈妈笑了笑道:“儿女婚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二少爷又一向孝顺于您,您若不同意,他总是不会违背于您的。”
姜氏对此却不抱希望,道:“谁知道呢。”她就怕这蒋家是专出情种的地方。她的公公威北侯当年自续娶了小杨氏,就遣散了一屋子的通房妾室,几十年如一日的守着小杨氏过。小姑子玉蕴当年为了一个王清,也是要死要活的,因为不愿嫁别人都避到庵堂里面去了,后面更离谱,连未婚生子都闹出来了。她就怕她儿子也学了他们,闹一个非卿不娶出来。
姜氏叹口气,又接着道:“罢了罢了,想这么多也无用。”说着又对洪妈妈道:“你去将厨房里炖着的野鸡汤端过来,我们去书房看看他。”
洪妈妈道是,接着去了小厨房。
侯府外院的书房。
书桌上的笔墨纸砚收拾得整整齐齐,书桌左边叠放着一些书籍,右上角的放着一个白玉笔筒,笔筒里有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毛笔,大的笔杆有两指并起粗,小的则比筷子还细。
蒋二少爷蒋霈就站在那书桌的前面,正握着毛笔写大字。
蒋家二房的两子,长子蒋霆从小学的是军谋武略,以后明显是要继承父业走武将之路的。而蒋霈从小在读书上有些天赋,想走的亦是科举入仕的路子。蒋家请了专门的先生来教他科举文章,今日先生正好沐休,蒋霈便自己一个人在书房用功。
但今日蒋霈觉得自己有些浮躁,心里好似总憋着一口气,那口气将自己折腾得心烦气躁,却不知道怎么将它吐出来,连平时看起来非常亲切的书籍,今日也怎么都看不进去了。所以他才铺了宣纸写大字,为的是让自己能静下心来。只是可惜,这种静心的法子在今日却不怎么见效。
姜氏与洪妈妈走进书房时,蒋霈正呼了一口气,准备写下一张纸。未等落笔,却见到姜氏领着洪妈妈走了进来,蒋霈连忙放下手中的笔迎了上去,道:“娘,您怎么来了。”
姜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,然后道:“我来看看你,顺便给你送汤。”
蒋霈扶着姜氏到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下,姜氏又拉他坐到另一边,然后道:“读书虽不能懈怠,但平日也要注意休息。我看你眼睛上都有眼袋了。”
蒋霈道:“我知道,娘。”
洪妈妈将手中的瓦罐放到桌子上,开了盖子,又拿了一只青花小碗,从里面乘了汤出来,然后端着递给蒋霈。